初識他,是在學校的暑期夏令營。瘦瘦高高的一個人,身上帶著一股傲然的少年氣,在人群中很是顯眼。彼時,我以為他已經準備好迎接新的學習旅程,然而隨著接觸加深,我發現他其實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學生。
真正接觸后,我卻發現他總愛低著頭,手里不知在忙活什么。每次問他,得到的都只有沉默。第一次聽見他清晰的聲音,是在一個尋常的下午。那天講到蘇軾的樂觀豁達,我請同學們舉例說明。“誰怕?一蓑煙雨任平生。”一道清亮的聲音從教室最后排傳來。我循著聲音望去,竟然是他。那一刻,我立即給予肯定:“這句非常貼切!”他嘴角掠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,被我捕捉到了。
從那以后,課堂上的他雖然依舊常低著頭,思維卻異常活躍。我拋出的問題,他總能穩穩接住。這讓我欣喜——他正在慢慢打開自己。
但很快,這份欣喜就躲進了我緊縮的眉頭里,慢慢消失在只有寥寥數筆的作業本上。我不太理解,課堂上思維如此敏銳的他,為何作業這般敷衍?我反復翻開封面確認名字,一度以為自己看錯了。
課堂上我開始特別留意他。講課文時,他在翻看其他篇目;講作業時,他沉浸在后排的美文閱讀里;同學們都在訂正,他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。趁著他寫筆記,我走到他身邊輕聲詢問為什么不寫作業。他拿起筆,依舊沉默,回應我的只有他頭頂的空氣。
直到有一次巡堂,我發現他仍然沒有按要求完成作業,還在看其他課文。我一走近,他下意識拿起筆,以為我會像往常一樣要求他做筆記。但這次,我低頭看了看他正在讀的課文:“這是一篇好文章,你是不是很喜歡閱讀?”他點了點頭,眼神里閃過一絲意外。“這個愛好很好啊。我們學校每周都有閱讀課,那兒的書更多。”聽到這話,他抬起頭看我——這是第一次,他在被“抓包”后直視我的眼睛。
第一次閱讀課,他早早沖出教室,主動跑來問我閱覽室有哪些書。晚自習上,當其他同學埋頭寫作業時,他顯得格外焦躁。課桌上雖擺放了作業,但一片空白。“要是現在沒耐心寫作業,不如先練練字?抄寫學過的課文,既能靜心,又能練字。”聽我這樣說,和之前一樣,他點了點頭,默默拿起筆。
五分鐘,十分鐘,半小時……令我驚訝的是,這個平時很難集中注意力的人,竟然真的安靜練了半個多小時的字。對于他的每一點改變,我都及時給予反饋。我得讓他知道:你的每一個進步,無論多微小,老師都看在眼里。
后來的日子里,無論是多訂正一道題,多完成一項作業,還是字寫得比上次工整,這些細微的進步都會得到我的肯定。他就像一個需要陽光雨露滋潤的幼苗——需要被看見,需要被包容,需要在自由的空間里,按照自己的節奏生長。
而作為老師,我能做的,就是給他這片自由生長的土壤,靜待花開。